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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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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道玄尺掉落在北海的海面上。
尚未沉坠下去,却有一身高不高,约莫十二三岁的紫衣小姑娘出现,弯腰拾起了尺子。
那不可一世的玄尺,连寒祖催动都需要时间与大量精力,甚至是正面硬撼过三界神亦之力后,为数不多毫发无损之物。
落在那小姑娘手中,竟无比安静。
就仿佛,它生来便是此女之兵,气息与其交相应和,无比融洽。
“好久不见……”
紫衣小姑娘年纪不大,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却写满了老气横秋,细细端详着手上宝尺,眼神竟有几分沧桑与欷歔感。
她的身上还有着其他装饰,譬如精致的坠玉耳环,脖颈上的黑琉璃铃铛,以及皓腕上的金蛇红线。
这些显然也非普通装饰品,起步都是遗纹碑神器等级,都带着古老的气息。
然跟熄道玄尺一比,不可同日而语。
可若再观其肩腰、臂背之上,缠浮着的那一道虚幻如同云雾凝练而成,隐隐又绽着七色虹霞的云缎,则又能感觉得出来是属于另一个层面的神物,不逊熄道玄尺多少。
小姑娘捏着玄尺,肩背处云缎沉浮,抬眼望向北方,目光微闪,低喃出声:
“混罗云缎重新祭炼而出,熄道玄尺也跟着归位,倒是胎元母棺,这下又得受损了……”
一顿之后,若有权衡,她再微微摇头:
“倒也不算可惜,至少这神亦,挥霍一空了……”
刷!
前一瞬还在北海之上。
当其转身之时,身影消碎。
再次出现,已回到了四陵山圣宫广场白龙龙首之上,小手伸出,一拍身前源晶。
“嗤!”
那比她人还高的源晶,力量彻底枯竭,被抽干后风化成缕缕灰烟,飘散不见。
整座四陵山,笼罩在同样重新祭炼过的圣灵大阵之下,魔气流溢四方,在每一个人身上氤氲,外界却无从察觉。
紫衣小姑娘环视四陵山一圈,嘴角微微浮动,带着一种释然与洒脱,轻轻一拂袖:
“都醒来罢。”
嗡!
一念之后,整座四陵山的魔气,瞬息敛入小姑娘体内。
所有人精神一震,如大梦方醒,却是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继续按照记忆断档前在进行的事行动下去。
却独独无人注意到,圣宫广场上,那圣帝白龙以及圣帝紫宠,分明多了极大变化。
“紫宠大人。”
白龙小心翼翼出声,声音无比恭敬:“接下来,我们要……”
同为圣帝,白龙一脉哪怕本质上要低神灵一脉一筹,向来圣帝白龙都不必以这般语气跟圣帝紫宠对话。
但这个时候,圣帝白龙如履薄冰,紫宠却也像是习惯了如此,无比平静道:
“等。”
“等,什么?”白龙小心伺候。
“等神农百草道成。”紫宠一笑,“祂若还不肯醒来,那本……本帝,便让祂永远醒不来!”
……
“术种万变!”
鬼佛界,生种之内。
祟阴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将过去、未来之我,完全抛却。
在将自己投掷向未知之时,于术道万般变化之中,终于如八尊谙那般,得见真我。
无为?
祟阴便要于无为处,生有为法,比那八尊谙还强!
只在瞬息之间,祟阴挣断了生种的根与茎。
术道的无穷变化,在脑海里自行衍生,祂的气息一点点强大,一步步推向极端。
终末瞬息之时,形态都有了万千种变化。
有人形、畜状,化成云雾,汇成涓流,势高可凝参天山峰,渺回一粟之时,则又无物不可同化,无道不可指染。
“嘶嘎嘎嘎……”
小小一颗生种,自称世界,竟在内里衍化出了高如天境般的术道全面道法。
祟阴状若疯魔,思绪完全癫狂。
到了最后,连带着将自我认知中,唯一可能可以用来凭定自我的术祖之物,尽数献祭。
“术墟,祭!”
这一术祖神庭,本是祟化之后,为数不多能媲美得了祟阴力量的了。
在以往,碍于术祖残识,或说安全性思维影响,祟阴无法彻底放下。
而今万变之我,方为真我,术祖残余便是阻碍,便是余孽,不拔除不得真知,不得大道。
那么,留它还有什么用?
“轰!”
术墟一炸,万般力量,本该荡扫整个鬼佛界。
祟阴却是一决掐起,顺应术道万变之力,完美将术墟爆开的力量掌控,敛蓄在小小生种之内。
于是乎,生种外不见异常。
生种内部,空间坍塌,道法蜕变,竟如混沌世界开辟一般,生有霞光,氤浮紫气。
“吞吞吞!”
祟阴大口吞食,迫不及待。
不破不立,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堂堂祖神,还能为能量匮乏,状态虚弱而影响吗?
“祟墟,成!”
状态一回暖,又是并指一决。
祟阴狂笑之间,望着生种内部世界,开始按照术道最完美的衍化方向,缓缓在架构成一方全新神庭。
而这,彻底抛却了术祖的影响。
整个世界充斥着妖异的祟阴邪气,以最极端、最肆无忌惮、最无可匹敌的术道万变之力,甚至开始企及生命、轮回之道的变化,以及染指了圣道之纯净、魔道之癫狂的权柄。
“嘶嘎嘎嘎……”
力量,在身周腾涌。
祟阴甚至没将全新神庭放开,形成一方世界。
而让其与自己合并为一,从此之后,自我便是神庭,祟阴便是大道,便代表天境上下,三千位面,各般道法具现化后的“术”。
祟阴,便是术,便是唯一!
“不就是新天境嘛?”
“如是之物,祟阴信手拈来,何须再借他人之力?”
感受着体内全新力量变化,一股无敌油然而生,开逆禁轮生已不是幻想。
这一刻,祟阴甚至多了三分把握,敢在药祖归零之时,夺其生命、轮回之道。
让这一切,全部归纳到“术”道之中,转变为术的其中一种变化。
“快些,再快些!”
“颤抖吧,徐小受、道穹苍……”
“若是给本祖夺来一些生命药池力量,万变之我,又岂是归零药祖可敌,你选错人了,徐小受!”
祟阴,彻底疯狂。
在力量由神庭反哺而来,逐步攀升到全盛状态的三四成时,祂猛地手掌一握,生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嗡!
视线一眺。
借着生种、术种之变、之联系,祟阴再眺到了悲鸣帝境,眺见那棵大世槐与那轮白阳。
“生命、轮回之道,于道穹苍而言,归零才是圆满,所以需要归零后才夺道。”
“可于术道而言,却只是其中之一,既如此,为何本祖要等神农百草归零,状态圆满,再动手呢?”
“嘶嘎嘎嘎——”
……
嘭嘭嘭嘭!
剑楼道链给神亦几棍彻底打断。
最后一击,重重抽在剑楼楼体之上,将之打穿时空碎流,打出圣神大陆位面去。
“隆……”
直至空间快速闭合前,五域世人亦能感觉得到,最后一面下剑楼楼体,分明猛地臌胀了起来。
内里似发出了恐怖的爆破之音,隐隐还有一道撕心裂肺却已听不得内容为何的咆哮。
毫无疑问,那九色火莲,在剑楼中炸开了!
所有的正面伤害,必然被贪吃的魔祖一个人吃掉了,而仅仅只是余波漾开……
甚至是隔了剑楼楼体这一层封闭式的保护,轰的一下,也几乎荡碎了大半个北域。
这里可无古战神台保护,也无修复之力。
一时间形如天灾,流离于附近之人,在这一爆炸余波下,连哀嚎声都没能发出,顷刻死绝。
“阿弥陀佛。”
神亦将霸王伫定,盘膝而坐,脑海里响起一道忏悔之声。
金色覆盖了整个世界,他进到了精神空间之中,微微摇头,望向了对面金色莲台上的有怨佛陀:
“我已尽可能将战场范围控制在鬼佛界内了,与魔祖战,倒也不可能做到毫不殃及无辜。”
有怨双掌合十,垂首无声颂经,为无辜者作超度。
神亦的爆发愈强,他身上的力量便消耗得愈快。
到了这一刻,已如风中残烛,身上只余微光点点,分明油尽灯枯。
须臾之后,有怨抬首,身形幻灭。
“贫僧之力尽数借完,是该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嗯。”
“九色火莲,或可重伤魔祖身灵意,然胎元母棺亦在剑楼之中,可保祂不死……贫僧之力,终究敌不过魔祖。”
“你尽力了。”
“熄道玄尺为圣祖三兵之一,主战,实则战力远在霸王之下,切记拾回,交由道穹苍或徐小受,他二人或有方法处理。”
“我记住了。”
“药祖归零,欲以祟阴为种,植种新天境,必又新一轮腥风血雨,如有可能……先超度祟阴吧,穷其变数,尽为煞数,绝境者必心生多般恶念。”
“好。”
“倒佛塔镇压魔祖之躯,三十年来贫僧与魔念趋于同化,大略得悉其意在复苏圣祖,吞并归零,变数有二,其一为桂折圣山源晶,今已丢失,不妨可上四陵山圣宫一探,魔祖或以神灵一脉紫宠为祭,催生圣祖。”
“赶得及的话,我自上山一瞧究竟。”
有怨佛陀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仿佛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想到这世间一切,即便自己不再了,也不可能全部交由神亦一肩担子。
顿了顿,他再度开口:
“倒佛塔自成世界,已帮你接入徐小受之意,此人聪颖,自私重情,却也值得信赖。”
“在塔中你二人可畅聊无阻,如有困惑,之后可尽数询问此人。”
再是一顿,有怨话锋一转:
“若圣奴终末未成,棋败魔药二祖,徐小受殉道于名,则你可问道穹苍。”
“道穹苍心向大道,八面玲珑,分身万千修红尘多情,本质却是重情重义之人,我曾赠怒仙于他,他会助你。”
神亦这下摇头了:“我与那厮终归不是一路人,这条不提也罢。”
有怨沉默。
再默了许久,他身上微光几乎隐没不见。
就连整个人形都完全透明,好像风一吹,就要碎掉了。
神亦忍不住皱眉开口:“多般皆为世人,你自己可还有什么遗愿?此处只你我二人,但讲无妨。”
有怨佛陀神色微愕,似乎这才有考虑到自己。
然思量片刻,却也只是长声一叹,继续往下讲道:
“贫僧天生祖神命格,不受魔祖制约掌控,坐化之后,将遗下金舍利子,世人必趋之若鹜。”
“届时,若四海波平,想来施主有能力自己证道封祖,恳请将贫僧舍利子送归西域佛宗,送到师兄有喜,或其传人手上,他们会有妥善方法处理。”
“若彼时依旧战乱不休,也请施主莫要推辞,贫僧舍利子仍可助你一臂之力,阿弥陀佛。”
道完最后一句,有怨佛陀端坐于金色莲台之上,双手合十于胸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神亦这回停顿了许久。
直到认认真真记下面前这道分明已瞧不清面容的身影,他才有斩钉截铁的一声掷出:
“好。”
有怨佛陀碎化成了金斑,黯去不见。
神亦睁开眼,能清晰无比瞅见,自己身上由佛性、愿力交织而成的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化作金色光缕,随风扬走。
他摊开手,掌心上多了一枚金色的舍利子,浑然天成。
“呼呼……”
风声依旧。
北域的风时常掺杂着雪,瑟瑟萧萧。
在战后破败的大地之上,而今只剩下插在地上的霸王相伴,一切更显荒凉。
神亦紧紧握住了掌心中舍利子,抬眼远望而去,恍惚之间似还能瞅见三十多年前大家相识之初的画面。
“二位施主,放下吧……”
那个生得好生俊俏的小和尚,一手挂着佛串,硬是摁下了自己,一手抓住经书,硬是掰开了曹一汉。
他就夹在两大魁梧壮汉之间,高高抬头,左右望着二人,竟也不觑,固执讲着彼时根本听不入耳的佛法。
“当时,他说的什么来着?”
神亦作沉思状,然而苦思无果。
想着想着,唇角微微掀起,忽而风雪袭来,却又只余怅然。
他放弃思考了,垂下头,盯着金舍利子。
明明修的是古武战祖的“战”之道,这一刻心境一松,似又触及到了另一个字:
“如……”
神亦略略一惊,不知感悟从何而来。
他下意识的大手挠头,动作却是一滞。
分明有怨带来的力量,早该随着他的坐化而离去,挠头之时,居然还能感觉到有几点硌手。
“呼呼!”
风雪如旧。
好似一切未曾变化,又好似一切早有改变。
神亦左手翻出倒佛塔,右手呈托舍利子,定在原地,又猛然回首。
他望向的是霸王。
却在这一刻,分明瞅见霸王之上,有金色愿力流转,其后方虚空,幻化出一道虚幻朦胧的身影。
祂高坐于金色莲台之上,一手托塔,一手捻诀,眉心朱红,宝相庄严,颂的是老旧经文,道的是古往今来所有偏执的求道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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