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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翼张旦部一上来就是全力以赴,山呼海啸的以三猛战术冲击了上去。
张旦部原先的军制依旧是过去泰山军的老军制,主体以花队为主,最重突击,善于在进攻中以小股精锐做迂回。
比如现在,其前部将郭亮猛攻时,正面就以少部分兵力佯动呐喊,另使两屯兵力从左右抄击,从对面刘氏兵的缝隙中穿插进去。在等到两翼兵穿插进后,郭亮又率领正面兵立即强攻。
郭亮部不愧是泰山军最老的营头之一,郭亮本人也不愧是被张冲称为军中大帐最爱动脑的战将,此刻,靠着娴熟的小股穿插战术,对面的刘氏兵纷纷溃退。
华阴刘氏毕竟不是以武立家的,麾下这些部曲也就是一般货色,面对同样兵力的郭亮部,顿时抱头鼠窜。
其实也不是他们有多弱,就是真的汉军主力碰到了郭亮部,也不一样就好到哪里去。
郭亮部因为是老营头,下面的很多基层军吏都是打了三四年硬仗的精锐,军中又重培养,是以这些带队的什将非常善于战术指挥,十人兵力既能合击配合,又能三三撒出去,各自为战。可以说散得开还能收得回。
就比如在和济阴刘氏兵冲战的时候,有些只是小问题,比如阵线稍微松动些,就立马能被这些什将抓住,然后果断乘隙突击。更难能可贵的是,能猛冲,但也不恋战,一什有突破就能稳住,然后后一什继续突进。这种分段分梯次交互进攻,是郭亮的拿手战术。
所以刘氏兵遇到郭亮部算是该着了,那边友军杨氏兵被五十半甲骑士搅得一团乱,他们这边又被一部兵打得节节溃退。
而更让人崩溃的时候,原先他们压着内线的关羽左翼,这会既然也和外面的贼军打起了配合。
仗打到现在,刘氏兵和杨氏兵的军吏们已经知道输掉了。现在放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个是继续坚守等后面的援军,另一个就是在全军土崩瓦解前,他们带着自家郎君先撤。
这是個选择题吗?从来就不是,他们郎君的性命比这些蛾贼珍贵一百倍,如何能在这里堵命,更何况指望后面的援军上来?他们自己就不大信。
于是,军吏们面对前面的节节败退,并没有挺身上前而是扭头就去寻各自郎君了。
实际上,刘氏兵的郎君刘松比他们下面那些军吏们更果决,更知机。见后面被泰山军夹袭过来后,他都没多想,把大旗原地插好后,就带着几个甲士悄然移动到了边缘,然后饶过大阵,直接奔回了汉军方阵内。
刘松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以自己为饵去给黄琬挣命。你是公卿,家父难道就不是?谁又比谁高贵!
这就是刘松的观念,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而下阶梯分明。
刘松带着甲兵匆匆撤回了汉军本阵,他料定黄琬不回拿他如何。但可惜,他料错了。刘松一回营,就被黄琬下令扒掉了衣甲,刘松的几个甲士还要反抗,直接被长戟士斩断了大腿,鲜血染红了战车前的黄土。而刘松自己也被割去耳朵和鼻子,然后被吊在了军旗上。
黄琬之所以如此辣手,根本不顾所谓的公卿子弟间的含情脉脉,就是已图了舍身报国的心思。
他很清楚,汉军此战若败了,京畿的有生力量将荡然无存。京畿的实力其实本质就是皇权的实力,京畿一空,那汉室的权威也就成了浮萍。
和那些朽儒张口闭口王道仁义,黄琬更实际。汉室说话能让地方听,除了靠汉室对地方上的累世胶固之恩,更重要的就是汉室手里的三河精锐、南北二军,甚至是京畿地方上公卿们的实力。
君不见,高祖都已经定鼎河山了,还要将都城定在关中,就是做了一旦东方有事,汉室能依靠京畿的实力直接扫平不服。
所以京畿的实力就是国家刘宏那胡床的床腿,没了腿的床榻,国家又如何能睡得下去?
而像刘松这些公族子弟呢?值此危难之际不思报国,竟然还敢弃军而逃?不杀他,他黄琬如何带军,不杀他,如何对得起蜂乱以来战死疆场的义士?
杀!
这边刘松耳鼻被割,惨叫连连,那边阵内,找不到自家郎君的吏士再耐不住,各自突围逃命了。
和刘松的怯弱怕死不同,杨氏的杨敢却不愧是赳赳老秦人。从最开始接敌,他就带着扈兵处在最前线,所进攻的正是李大目麾下的左曲将张南。
张南算智将,武力只能算一般,所以正碰到杨敢这种骁锐就颇为吃劲,一时阵线被那杨敢冲得摇摇欲坠,幸亏李大目看出不好,连带着扈兵上来支援。
当吏士们找到杨敢时,他们的郎君浑身是血正退了回来,那边正要换刀,厮杀一刻,杨敢手上的刀都砍崩了四把了。
突然看到麾下吏士过来,杨敢虎目一瞪,就骂道:
“谁让你们过来的,你们不在,下面弟兄们如何安心厮杀?”
听自家郎君还说这些,有几个直接就哭了,一把抱住杨敢:
“郎君,还哪来的弟兄们啊。败了,都败了啊!后面冲来的泰山贼漫山遍野,杀都杀不完,咱们赶紧走吧。”
杨敢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吏士贪生怕死,所以他看了眼阵后,只见自家杨氏的小旗到处在跌落,再看自己友军,也就是刘氏阵内,那高挂的刘字大旗并那专属华阴刘氏的纹章族旗也在缓缓飘落。
此刻杨敢才醒悟,真的败了!
像他们杨氏和刘氏这样的公族子弟,在前古几乎就是类比诸侯大夫的规格,都有自家的族旗,纹章。每个纹章的图案都是自己家族的历史和典故。
比如他们华阴杨氏的族旗是一面雀鸟献草旗。这是当年他们这脉老祖杨宝的典故,是雀鸟献草报恩的事迹。而他们华阴刘氏的族旗是赤龙在田图。赤龙旗也是他们刘氏子孙专属旗,因为他们刘氏是上古帝尧之后,帝尧就是赤龙转生。而在田图,就示意他们华阴刘氏的源流是出自高祖之仲兄刘喜,其人就是好田业!
每一面族旗都是一个家族精神的象征,现在连刘氏的族旗都被砍倒了,看来刘氏真的败了。
但有些人偏就是在危难中更见英雄之气。
此困厄之间,杨敢仍然振奋道:
“诸君,我杨氏世守汉室之恩,没有汉室就没有我们杨氏如今。如果大汉真的要亡的话,一定要用鲜血献祭的话,那必然就有我杨氏一脉血。”
在场八名吏士在郎君说这话的时候,就知道了杨敢的打算,众人皆不说话。
见大伙沉默,杨敢叹了口气说:
“非我杨敢要逼死你们。只因我杨氏受汉四百年之恩,大汉飘摇间,岂能无一二仗义死节之士。再且,大丈夫留于天地之间,不过三十哉匆匆,而如能用一腔热血留名青史,我们的义烈必能流芳千古。”
“死则死矣,为国而死可乎!”
“二十年后,我们还是一条好汉!”
“反正我这百十斤就是杨氏养的,现在送回去又如何。”
“我不怕死,就怕杀得不够痛快!”
这些话,或是壮烈或是义气粗豪,但在场都愿意随郎君逆击。
正是那句话,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杨敢和八义士没一个孬的,死则死矣,不能堕了这身烈气。
是以,在众兵皆仓皇北归时,唯有杨敢和八义士奋身逆击,直直就撞向了李大目的扈兵中。
可惜,他们撞的是李大目的扈兵,也幸亏,他们撞的是李大目的扈兵。
那杨敢一马当先,向着一个雄壮异常的虎士猛一个跳斩,但被那人一个横刀给挡住了。
杨敢气力本就不是常人,又借助了自上而下的跳击,其力沛然岂是一般?但面前这虎士愣是刀都没抖一下,就挡住了,这是什么怪物?
没错此虎士正是关羽部左部司马,泰山军神将,李大目是也。
杨敢心里一紧,然后就被李大目一个拦腰抱摔给灌在了地上,李大目除了气力绝伦,最称绝的就是掷戟术和角觝术。现在杨敢被李大目这一摔,坚硬的铠甲在大地的反震下,直接震散了他的气力。
杨敢不服气,一咬牙,也抱住了李大目,但可惜李大目只用一手就掰开了他的手,然后一膝盖就压住了杨敢的肚子,让他再不能动。
这场景就仿佛森林中,一只猎豹被巨虎一巴掌给压在地上,就是这般压制。
见自家司马已经制服了此僚,边上的扈兵就要上前补刀枭首,然后就被李大目给拦住了。
李大目之前听到了此人在阵前励气的举动,心中欣赏,有心就留他性命。不过看到此人的华丽的腹围,李大目倒是不客气的一把扒下,正好送给丁大器,也省得他老被蔡确比下去。
杨敢被擒,剩下的八义士也或死或俘,汉军右翼第一阵的最后反冲就这样结束了。
之后,杨氏的雀鸟环草旗被李大目缴获,而刘氏的赤龙在田旗被郭亮缴获。
……
当张旦全军奋击的时候,原先在中军的左校尉部甲士也在铁兽蔡确的带领下缓缓移动到了关羽部右侧,打算夹击正鏖战的汉军左翼第二阵。
张冲中军的四千甲士,一半都是原先颍阳之战,汉军投降的甲士,里面就有不少河东人,此刻听到不远处熟悉的乡音,不少人都有些唏嘘。
但同乡之谊说来也就是那么回事,他们为汉室卖过命了,现在他们投降了,那张冲就对他们有活命之恩,更何况泰山军分田的策委实对他们这些底层的厮杀汉们太有诱惑了。不论哪朝哪代,能付出这种代价去争取厮杀汉的,哪个不赢得了他们的效忠?
说来当年他们老刘家也是这么给麾下吏士分宅田而争取了关中几十万壮士,只可惜现在的刘氏再没有一分田土能给这些底层。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已经成了确确实实的笑话。
因为运动路线宽度有限,泰山军中军左校尉的两千甲士是分成四个整齐的方阵,前后依次排列,然后缓缓从汝颍黄巾军团的左侧通道开上的阵前。
汝颍黄巾看着这些源源不断上前的甲士,面上满是复杂,既有被小觑的难堪,也有不上战场血战的侥幸。
随着蔡确带着吴郁、宋禾、丁方、刘福四将加入到战场后,整个战场的节奏都一下子加快了。
因为张旦部击溃得太过迅速,等他们浮斩了汉兵后,蔡确这边才到。所以汉军主帅黄琬在意识到泰山军主力压上后,果断令两翼后备全部上前。
整个战场形势从之前的添油战术,直接加速到战场的主力对决。
随着对面汉军不断开来,整个战场的形势是这样的。
汉军战斗到现在多余的兵力还有左翼的三千人,右翼的四千人,然后中军还有兖州兵两千、河东兵两千。剩下的,不是被击溃就是已经加入到战场,再没办法指挥。
而泰山军这边,到现在还有三千骑兵,其中两千突骑依旧在战场的右侧,一千骑兵在中军,然后中军还有两千甲士,最后就剩下汝颍黄巾了,那里人数很多,足足有万人。
而现在战场上,整体形成一个大圆包小圆的情况。在最中间是已经丧失战斗力的关羽部。在这片广阔的平原上,这场数万人的战役,从午时最热时开战,打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关羽部的将士已经精疲力倦,他们只能在步槊方阵的遮护下,勉力支持。
然后在外围的是张旦的两千兵,正护在关羽的左面,而在右面,蔡确带着甲士正在击溃汉军左翼的第二阵,很快也能和关羽部汇合。
所以,换句话说,在内阵中,泰山军的战兵大概在五千兵力上下。而在他们外围呢?是一万三千兵。黄琬那边已经将所有兵力都送了上来,正面是四千中军,左面是三千,右面是四千。三面合围紧紧的将泰山军的五千兵包围着。
而且为了防备泰山军外围的骑兵,这些汉兵都加大了阵线的纵深。其中最精锐的老兵都被安排在最外围,负责阻挡泰山军的骑兵。
黄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看,到底是你的骑兵先击溃我,还是我一把吞掉你阵内的五千兵。
战斗到了这个程度,什么战术计谋都抛开了一边,就是看谁够勇!也就是荥阳东的这片广阔平原才能容纳这样的会战了。
此战的胜负不论属于谁,此战都将会留名青史。而失败者,必然将被钉在耻辱柱上。
张冲这会也跨上了战马,已经不需要他这个统帅来调度了,现在都已经明牌了,就是看谁先到极限。
所以他在命令田俊带着两千突骑从右侧进攻汉军后,就自己带着中军的一千骑兵运动到了汉军的左翼。
随着小规模的接战后,田俊率先带着突骑攻进了汉军的右翼,他将精锐都集中在矛头,所以很快就击破了汉军的前阵。但正因为汉军采用了大纵深的阵线,田俊的突骑在击破几个小阵后,很快就丧失了马力,不得不下马作战。不过他们并没有离开战马,只等杀溃这波汉兵,就重新上马奔到外侧。
与此同时,张冲这边带着一千骑兵却犹如神助,在张冲横勇绝伦的带领下,他们像一个矛狠狠的插入了汉阵的胸膛。
而且张冲冲的位置也很微妙,因为他的那双眼睛,总能发现阵线里最弱的兵在哪里,然后就带着骑兵们反复冲杀。
越来越多的汉兵崩溃在张冲的反复蹂躏下,四散而逃,胜利的天平已经向着泰山军这边猛烈倾斜。
但也是这个时候,一直在外围游弋哨探的飞军背旗朝着张冲的大旗方向狂奔。好不容易找到渠帅后,告诉了他一个意外但又不意外的消息:
“战场西北方向出现了幽州突骑,飞军大将蒙沮正率部阻击,但估计只能挡一刻。”
这意外的消息,让随张冲奔冲的众将大惊,有些都头晕目眩要栽倒,但张冲却毫不慌张,他拿出自己的配腰金刀,递给了这飞军,然后道:
“你将我这金刀交给汝颍黄巾的何大力,曹大用二将。告诉他们:我不需三刻就能击溃汉军,所以你们给我顶住幽州突骑两刻,我就给你们记此战首功。顶住一刻,我许你们无过。但要是连一刻都顶不住,那这把金刀就会斩了你们首。而要是你们坚持了三刻,我这边还没击溃,那就斩了我首给你们请罪!”
得到这个军令的飞军背旗对着渠帅重重点头,然后就向汝颍黄巾的大阵奔了过去。
望着背旗远去,张冲突然就觉得口渴,他问边上些个将士有没有水,但大家都已经喝完了。
战斗到现在,哪还有水啊,双方将士都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如交战最久的关羽部,甚至此刻渴的挖地里水,而汉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就看谁能咬牙坚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