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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下邺城后,泰山军各部主将都喜气洋洋的往张冲所在的军府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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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军初入河北的第一仗就赢得漂亮,不得不说,胜利永远是最提振士气的方式。
此时军府内,各幕僚也很高兴,因为他们终于说动了渠帅,长驻邺城的战略,要改过往的流动作战为根据地作战。
当然各幕僚们以为是自己之功,但实际上张冲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流动作战的优势和好处在荥阳的时候,张冲就讲过很多次。
实际上,流动作战首要一个好处就是能传递火种,扩大斗争范围,还能积蓄各地方人才做储备。
但它的坏处也很明显,就是没有根据地做依靠的是时候,仗越打越难,部队越打越少,因为没得补充修整。
之前张冲也想定下来,但当时形势并不允许,因为汉军的兵力优势太过突出了,只要部队一停,汉军立马就四面合围上来,那就不是扩大根据地了,而是变成突围战了。
但现在张冲对战争形势有了新的判断。
随着颍阳、荥阳两次大规模的决战,汉军主力的实力已经大不如以前了。
而现在在河北地区,黄巾一系的兵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后面按照他的战略设想,他与河北、青州两方黄巾军一同攻灭河北汉军,那河北的广阔地方就能任他们驰骋。
到时候,他们南有大河为阻,北有燕山为固,东是大海,西是太行山,在地缘上就有充分的割据条件。只要守住各要隘,未尝不能在河北先建立黄天之世。
正是基于这個判断,张冲决定在邺城扎根建立根据地。到时候,南下与河济地区的根据地连成一片。
如时机合适,再出兵东向,便可以将泰山、莱芜、鲁中南等根据地再打通,那时候基业就稳了。
等各军吏都陆续到齐后,张冲就将这一决定告诉了诸将。
果不其然,军中立马就有将领表示不解。其中丁盛就疑惑道:
“与青州黄巾、河北黄巾会师,合攻河北汉军。这一点我能理解,但后面一句要建立冀东南根据地,我有点想不通。之前渠帅你不是说,现在是以运动战,流动战为主,寻机歼灭汉军吗?”
丁盛就是那个丁盛,永远都是最敢唱反调的,也就是在张冲手下了,换任何一个地方,早弄一个莫须有的罪解决了。
当然丁盛大冤种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就比如现在,泰山军是有不少军吏都如张冲一样不解的,他们倒不是反对渠帅,而是在对不断变动的战略既不解,也不适。
其实也不怪他们不理解,在他们的观念里,他们自四月从泰山地区出发,虽然一路也建立了几个根据地,但总体依旧是流动的,而且汉军的压力那么大,万一定下来被汉军包围了怎么办?
还有很多人的心声是,他们不是青州就是河南的,要建立根据地那也在那建啊,在邺城建什么根据地,本地人说话他们都听不明白,留在这里有甚意思。
倒是张旦若有所思,于是张冲鼓励他先说说看法。
张旦的理解是,泰山军打下邺城后,至少在河北地区,敌我之间的强弱对比发生了转换。
河北汉军自本年四月开始进入河北征剿黄巾军,到现在快半年了,师老兵疲是肯定的。原先汉军还有点气势如虹的味道,但随着这次顿兵列人城下,又黯然撤退,此为堕归,在兵法上就可击。
所以,恰恰是此时,而不是非要等汉军有明显的颓势再开始战略反攻。
而至于为何要在邺城附近建立根据地,无非是此地为王业之基,河北又有山河之固,在这里能高屋建瓴以观天下形势。
张旦说的这些,张冲刮目相看,看来阿旦是真的历练出来了,可以委以重任了。
有张旦做补充,张冲再不多讲,直接就做下列安排。
以张旦为东征军主帅,组建冀中挺进队,沿漳水一路向东与青州黄巾汇师,尔后在魏郡东北部、巨鹿郡南部建立根据地。
以丁盛为西征军主帅,组建河内挺进队。先行占领太行山滏口陉,然后在魏郡西南和河内北部建立根据地。
至于张冲的中军和新组建的前军校尉部就留在邺城,在这里发动黔首,破灭豪势,建立根据地。
张冲的战略是布置下去了,泰山军上下也按此开始准备相应的军需。
这里面仍然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比如伤员安置、后勤补给,本地向导的招募,这些泰山军都做老了的,是以事虽多但井井有条。
所以很快,张旦的东征军和丁盛的西征军就开出了城外,向着各自的目的地出发。
……
光和六年,十月二十二日。
此时,漳水上千帆竞渡。看着漳水沿岸的风光,这些来青兖豫地区的将士们分为稀奇。
河北地区的风物自和河南地不一样。如果说河南气候湿润,山葱林郁,那河北就有一番肃杀。辽阔的河北平原上,杨林金黄一片,水泊星罗棋布。
这时候众多泰山军战士们才恍然,原来自己已经离开家乡这么久了,他们出发的时候,叶子都还是绿的,草还是青的,莺歌还在啼叫,百花还在盛开。
而现在呢?想来家乡的枣树此刻已经结满了枣子了吧。
就这样,伴着思乡之情,东征军的舟船漂橹在漳水上。
此时在一艘大舰上,泰山军东征军的主帅张旦正和幕僚范常闲聊。
张旦望着漳水两岸风物,感叹道:
“先生,这次咱们右校尉部全师东征,我颇有如履薄冰之感。随着我军成功渡过大河,转战到河北地区,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军中普遍又都是外乡人,而且我看这河北黄巾的纪律并没多好,我沿路遇到的百姓黔首看到咱们的旗帜,望风而逃。现在,我军是既不谙熟地情,也没有黔首基础,渠帅让我们在冀中建立根据地的任务怕是不好办啊。”
范常也在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的,而且他一直对渠帅入河北后的战略规划有别的看法,只是他之前已经改隶右校尉部了,人微言轻,也不愿多说。
此刻见自家主将这么清醒,他不由吐露心声。
范常颇有几分忧虑的对张旦道:
“校尉,渠帅这次的战略,学生颇有几处看不明白。”
张旦素来敬重范常,于是恭敬请范常说来。
“第一个就是这分兵。咱们现在既然已经做出河北汉兵堕归的判断,那更是应该出击啊,此才是当年汉兵击楚兵的战术。但现在呢?渠帅让我们将有限的兵力分兵三路。这恐怕不妥当啊。”
张旦皱着眉没说话,而是继续听范常讲。
然后范常继续道:
“还有第二点,就是咱们选择邺城作为根据地当然是极好的,但有一个事不得不考虑。那就是缀在咱们后面的河南汉兵。”
“如果我们驻扎在邺城,那正好要被河北、河南两面的汉兵夹击,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更要命的是,渠帅还让后校尉部西进南下河内北部,到时候可不是正当河南兵锋吗?”
范常是耿介之士,一旦发现这些问题,说的毫不留情。但你要说他耿介,此人又为何不在军议之时说呢?
张旦内心浮出这个念头,然后压住,他想了想,为范常解释:
“先生,你觉得光靠咱们泰山军,能一举歼灭河北汉军吗?”
范常老实道:
“学生还未见过河北汉军,其实力如何,还不好揣度。但想来他们能将冀州、青州黄巾十余万人压着打,那战力肯定是不弱的。”
于是张旦道:
“先生说得没错,此时河北确实攻守易势的。但这不是咱们浪战的时候。这恰有一比。”
范常躬身请教。
张旦笑道:
“这就好比当年小邦周是如何翦除大邑商的。很多人总以为当年小邦周是趁着大邑商主力征发东夷的时候,偷袭朝歌,覆灭了大商。但我却从渠帅那里听过这一故事。”
范常虚心听。
“实际上,在周武东过大河,向着朝歌进军的时候,周就庵有天下三分之二。在实力上,不输商。在此基础上才抓住战机,倾兵而出。有这个基础,那就不是冒险,而是一举定胜负。渠帅有个话说得好,这羹越是要熟的时候,越是要文火。”
“咱们现在在两翼开拓根据地的原因也是如此。”
“现在汉军由胜转衰,但实力犹在,靠咱们泰山军一时也攻不下。所以一定要与河北和青州的黄巾联络,从三路共同出兵。不然只有我们主攻,岂不是为河北黄巾做嫁衣?”
“而一旦彼此协同作战,那出兵就不是一日两日的,这时候我们正可扩大在河北的根据地。有根据地做依托,我们泰山军每过一日就强一日,汉军每过一日就弱一日,这才是王道。”
范常听到这些,才恍然,忙说受教了。
张旦又继续说:
“至于你说,等河南汉兵北上,我们泰山军会腹背受敌。但你不知道,渠帅正是考量这些,才定下后校尉部到河内北部建立根据地的决策。其目的就是在邺城南部地区建立较为深的纵深防御。”
说完,张旦莫名说了句:
“而且先生有一句话说错了。”
此时话说到这里,范常额头都有点汗了,但他还是继续听张旦讲解。因为他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幕僚的思维水平好像已经落主将太多了。
于是他郑重请教:
“还请校尉明示。”
到这里,张旦豪迈道:
“先生说我们是腹背受敌是错了。因为腹背受敌的不是我们,而是河北汉军。偏偏是我们将河南与河北截断,使他们不能合并一处。有我们在河内挡住河南汉兵,随后我们三部先吃掉河北汉兵,到时候一举南下,那河南汉兵还能跑得了吗?”
到这里,范常终于弄明白上面的战略了。他内心感慨,果然渠魁就是渠魁,一举一动皆有深意,所以有时候不理解上面意思的时候,先想想自己是不是没理解到位。
但真的是这样吗?真的就是如张旦解释的那样吗?时局的发展最后到底会如何?恐怕是所有人都掌控不了的。
谈完这些,张旦将目的换到了下一步的工作上。
后面范常会带着老营的一些分田吏和庄吏一起到漳水沿岸发动黔首,打击豪势。
所以张旦交代道:
“这一次咱们在漳水沿岸的魏郡东北部,咱们要想站稳脚跟,怕是不容易的,没个半年这个根据地怕是建不成。所以你这次下去一定要注意团结魏郡的黔首,找到他们的诉求,为他们解决问题。”
对于这一块范常道是颇为乐观,他为张旦解释道:
“河北地区是咱们太平道的老地了,以之前河北太平道在河北当地的人口所占,怕是每一家都有个沾请带故的。所以咱们只要分好田,拉好护田队,这根据地问题不大的。”
见范常有信心,张旦也不多说什么消极话,具体情况也是到地方才知道,所以他就为范常定下了几个工作的基调:
“咱们分田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打消黔首的疑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来魏郡就不会再走。他们分的田是能有保障的,他们的安全也有莪们泰山军保着。”
“然后是,尽量在月内不要做大的动作,先摸清各地土豪的情况,肃清掉。然后再分田搞护田兵。”
“最后是一定要注意纪律,要打出咱们泰山军的名号,你千万要记住。太平道在河北有深厚的影响是他们的,咱们要让大伙明白,咱们泰山军是他们穷人的队伍。”
就在张旦与范常交谈着工作,一匹快马从东方飞驰而来。
骑士沿着河岸飞奔传檄,大喊:
“前方已破葛城。”
葛城是邺城与列人之间的,在漳水上的一座城邑。此时葛城一破,意味着东征军将要在这里修整,开始着手建立冀中南根据地了。
而队伍中都是河南、青兖人的泰山军,真的能习惯北方的生活,操着异乡口音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扎下根吗?
这一问题,恐怕谁都没办法回答,最后终究是看东征军如何做,黔首们才能如何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