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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宫何在?
烟涛微茫难求。m.biquge85.com
海船离岸折转东南,一路来,波涛也踏,风暴也闯,下海擒杀过数头异兽,作法治退了几许妖魔,但最让人感到棘手的,仍属龙子龙女。
这些小混蛋认准了海船,似恶童瞧上了新玩具,缠住就不肯放手。
个顶个的狡猾,从不正面对抗,总是趁着夜晚或风暴,骚扰、戏弄乃至迷惑船员,而每等船上好手察觉,便早早跳海遁去,它们毕竟沾个“龙”字,入了水,谁也撵不上。
幸好,船上有个覃十三,他对上龙子龙女,鼻子格外灵,反应特别快——也不晓得怎么磨炼出来的——总是能及时察觉那些致命的恶作剧。
应付经验更是丰富,譬如,在水手中间流传有一种对付龙子龙女的方法,即出航前,准备一些个拨浪鼓之类的小玩具,待海童子(水手们对龙子龙女的别称)出现,便把玩具远远丢去,如此,海童子就会被小玩具吸引,从而放掉大玩具(船和人)。
覃十三却嗤之以鼻,认为恐怕会适得其反,这法子确实抓住了龙子龙女贪玩的一面,却忽略了它们凶暴的本性。
龙子龙女作祟时从不独行,而是群起如海中之鱼!你丢几个玩具出来,小混蛋们势必争抢,也定会把玩具扯得稀烂。寻常小娃娃没了玩具会哭闹,而龙子龙女……原本它们只作些恶劣要命的恶作剧,现在非叫你船沉人亡不可!
有他这专业人士在,虽夜夜遭海童子作祟,也幸无人员伤亡,一路来算是有惊无险,抵达了李长安感应的尽头。
停船降帆。
四野唯见海天一色,细波万里空阔无边,莫说岛屿人迹,连飞鸟游鱼都消失不见。
依着感应,城隍印就在这片海域之下,可具体位置实难知晓。
欲寻龙宫。
只能下海走一遭。
……
“小七也要去!”
夜游神嘟着嘴,气得炸毛。
“小鸟儿长的是翅膀,又不是鱼鳍,进了水里还能飞起来?”
李长安笑着挼了挼小七的脑袋,捋顺了他发间支棱的彩羽。他却摇头猛甩,叫彩羽炸得更蓬松了。
“此番探海凶险难测,这一去不晓得能不能回来,水生他们甘冒奇险载咱们来此,若我等不能及时归来,也唯有你飞得高看得远,能领着他们平安回家。”
道士按着他的肩膀。
“小七,这一船人的性命就交给你啦。”
小七满头彩羽都垂了下去,闷闷“嗯”了一声。
李长安又扫过铜虎、剑伯,两鬼点头,尽在不言之间,目光最后看向了镜河。
“道友你……”
“怎么?李城隍看不起我镜河?”
“岂敢。只是我等是死人,道友却是活人。”
“我出海前便已做好元神出窍的准备。”
“可若失期不归,只怕肉身朽烂。”
“你们能作鬼,我便作不得?”
李长安拱手,不复多言,回头正叮嘱何水生,若自己一行失期不回,不要停留,快快归航。
“城隍爷好生强项,不由分说把人押上船,又要不由分说把人丢下么。”
李长安吃了一惊。
“覃师公也要下海?!”
插话的正是覃十三,他一脸慷慨:“传闻,海眼之上便是龙宫,李城隍既寻我对付龙子龙女,那么何处此僚聚集最多呢?”
稀奇,真稀奇。
这巫汉竟原来如此急公好义?
满船人刚要刮目相看,覃十三脸上正气飞快垮掉,显出底下的委屈与无奈。
“何况,船上离了您四位,小混蛋们再找上门,谁还能护我周全?”
“龙子龙女喜爱师公,应当无碍。”
“就是喜爱,才有碍呀!小娃娃喜欢什么东西,不都得死死抓在手里吗?”覃十三急得冒汗,“实不相瞒,我虽在钱塘住了大半辈子,可平素莫说海边,连河沟都不敢轻易靠近呀!”
李长安恍然。
都说孩童玩心大耐心小,偏偏此行龙子龙女却缠住海船不放。
原来是你小子引来的。
…………
海水最开始是蓝色的。
像一块柔软的、纯净的玻璃。
天光在微波中荡漾,可隐隐听见浪花冲刷船底的声响。
再后来。
“玻璃”越来越厚,颜色越来越深。
天光也熄了。
声响也静了。
最后坠入了一片漆黑的死寂。
镜河点亮了法镜。
镜光朦朦笼住小小一片。
四下观照,没有预想中的妖魔、海怪、大鱼或者什么缤纷的海洋世界,有的只是彼此,与漆黑的海水。
如此。
下沉。
下沉。
再下沉。
沉得连时空都混淆了,恍惚分不清上下左右,懵懂遗忘了下潜了多久,一个时辰,一天,一年,还是已不自觉间作了番客,困在了茫茫深海。
心神迷乱之际。
“看!”
镜河急呼。
竭力催亮镜光。
众人见着,在光照边沿模糊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从茫茫未知处蜿蜒而来,向着未知茫茫处蜿蜒而去,横亘在眼前漆黑的深海之中。
龙?!
所有人第一时间作此念想。
但好在,那巨物在深海中静止不动。
大伙儿提心吊胆靠近。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是龙。
是铁索。
又立马狂喜。
那铁索每一条都粗如合抱之木,十来根绞成一股,所以才能叫人误以为蛟龙。如此造物,岂是人力所为?传说,天师先用镇海印平定海波,再用大铁索缚住妖龙,如此才将其填入海眼。
照此说来,循之向前,便能寻到传说中的海眼?
大伙儿欢喜靠近,才发觉,大铁索原来并非全然静止,而是在轻微的缓缓的颤动,仿佛在遥远的尽头正锁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活物。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凛然,继续前行。
这一走又不知用了多少时间。
一路随之向下,颤动越发明显,甚至在前方荡起微微的“烟尘”,那是铁索触及了海底,震动时激起的泥沙。
遥遥望去,可见“烟尘”后密密的海藻林,大铁索斜斜没入其中,不见踪迹。
无奈,众人只好潜下去,试图在藻林寻找道路。
可方踏足海底,未及入林。
明明临行前喝饱了槐酒,众人仍在霎时被寒意刺得魂魄战栗。
镜光下,看得分明,前方沉在海底随波荡漾的,哪里是海藻,分明是一具又一具尸体,完整的,破碎的,皮肉腐烂的,骨架光洁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晓得在这漆黑的海底苦候了多久,而今终于等到来客,随着海波仿佛踏歌起舞相迎,
这不是藻林,是尸林!
所幸。
在场的除了覃十三,哪个不是杀胚?恶寒一阵,打起精神,也就坦然自若了。
铜虎一马当先,拔出鬼头大刀,一手持刀警戒,一手用拨开密密麻麻的尸体探路。
镜河紧随其后,用镜光照明。
李长安与覃十三居中。
剑伯持剑殿后。
深入尸林,又惊异察觉,漂浮其间的某些碎片,不是血肉骸骨,竟是破碎的魂魄。即便是在阴阳秩序混乱的钱塘,这类破碎之魂也该缓缓消散归于天地,可在这海底,却能维持不灭,散发着残留的怨恨与阴冷。
李长安不由想到,被斩首的鬼王会不会也在其中呢?但很快,这点念头就被抛之脑后。活的尚且不惧,何况死的。
只是有一点。
百川归海,是因河流。海底尸聚成林,又因何物呢?海流?或者,别的东西?
“活物”闯入死物之间,搅乱了海流,似乎也将死物们惊醒,它们在水中轻轻摇曳着,或转过面孔,或晃动手臂,或投来怀抱。
覃十三惴惴不安,任何动静都能叫他投去惊骇目光。
李长安劝慰:“宽心,都是死的。”
这座尸林仿佛汇聚了所有横死东海之人的尸体与怨恨,其阴冷与鬼王巢穴也不遑多让,正因如此,堪称活物之绝地,连一颗藻、一只虫、一条鱼也没有,否则,尸体也不会保存得如此完好。
覃十三却越发紧张。
终于尖叫一声。
扯开衣兜,全是拨浪鼓之类小玩具,猛地抛掷出去。
下一刻。
仿佛暮色里惊起群鸦,也似风沙中飞起蝗虫,数不尽的黑影自尸群中窜起,夹杂着刺耳的嬉笑、哭喊、尖叫,向着小玩具啸聚而去。
激荡水波,群尸狂舞,甚至李长安几个也卷得东倒西歪。
但很快。
吵声一静,水波平缓,尸体们再度“死”去。
镜河投过镜光。
玩具都已被扯成碎片。
深海里,数不尽残破的、青灰的小脸齐齐投来恶毒的目光。
李长安一把拽住覃十三。
……
“快走吧。”
“杯酒未饮,善均师兄便要逐客?”
无尘自顾自拿过酒壶,斟酒一饮,立刻拧起了眉头。
壶中劣酒劣得出奇,酒是土酿,兑的水也是井水,好似泡了黄连的醋,又酸又苦。
无尘摆出豪饮的架势,尝出滋味,已喝下半杯,剩下半杯实难入口,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黄尾见了嗤笑连连。
“有些酒喝不惯就不必喝,恰如某些事做不惯就莫要做。”
他自从做了黄大使,倒是出息上了,现在连无尘也敢暗暗嘲讽。
无尘干咳一阵,利索地放下酒杯,笑道:“为了朋友,做不惯的事也得做。”
“各为其主也就罢了,私通收买也算朋友?”
“自然,不过良药苦口罢了。”无尘宣了声佛唱,直入正题,“道长是过江之龙,铜虎等是山间虎狼,华老是云间白鹤,唯独善均师兄是地头蛇,依你看,道长当真有胜算么?”
“如何没有?”黄尾断然回答,“道长治恶鬼,救万命,钱塘谁不感其恩德?今日纵一时窘迫,仍有豪杰信众矢志追随。”
“师兄何必自欺欺人?”无尘摇头,“你看这市面上男女老少,哪个不是生下来就去寺观认了神佛作干亲,平日烧香供奉殷勤更甚侍奉双亲。缘何?因这生老病死衣食住行每一桩都有神佛照拂,亲近更甚父母。道长是于百姓有恩,可恩又如何比得上孝呢?”
他又道:“更何况,哪些个豪杰权贵百姓追随道长不去,当真全为恩义?怕不是还有祖师们传话,道长纵使争不过府城隍,也不失县城隍的缘故。眼下,祖师们还有耐心,肯容忍麻衣城隍做事,倘若明日觉得尔等冥顽不灵,改口斥为邪魔,城隍府当真还能坚持下去么?”
黄尾长了张嘴,最后默然无言。
“介时,恐怕道长只能避入飞来山,《麻衣律》也成一纸空文,幽冥世界势必群雄并起,哀哉生民恐再遭涂炭。”无尘喟然长叹,“莫说他们,便是善均师兄,你当真愿意披着狗皮余生同荒山野林为伴么?”
座上一时无言。
黄尾抢过酒壶,一杯连着一杯。
良久。
声音干涩。
“我想投胎。”
无尘微笑,双掌合十。
“容易。”
“我要投入善善之家!”
无尘闻言脸色急变,左右一看,低声苦笑:“此乃隐密,怎可宣之大庭广众?”
在钱塘投胎,依香火,可投入四等人家,分别是疾苦、下善、中善与上善,譬如曾经投胎界的活招牌——张家便划为上善之家。可除此之外,还有一等善善之家秘而不宣,这等人家只在十三家所在里坊,平日不显山不漏水,却是权贵不敢欺,妖魔不敢害。
“此等人家乃是祖师们安置亲传弟子转世重修所用,向不对外人开放。”
“除非。”
无尘言语幽幽。
“为钱塘立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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